下午时分，一丝金光自密布的阴云中投射出来，一连阴沉了几天的明阳终于出来了，射在皑皑白雪上，刺得人眼睛生疼。
勤政殿内，却是疑云密布。
“啪！”
永宁帝拿起将龙案上的笔洗，劈头盖脸冲着北冥玄砸过去。
北冥玄跪在下首，不敢躲避，任由那沉甸甸的笔洗将额头砸破，顿时，淋漓鲜血直流下来。
“啊！
风云瑶轻呼一声，心惊肉跳地看着永宁帝，虽然帝王之怒不是对她发泄的，可因她而起。
风云瑶隐隐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气氛，开始后悔不该同意母亲的话来进宫的。
她与风夫人上午马不停蹄地进了宫，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与了太后，太后听罢并没有表态，只是叹息一声，盯着她的肚子意味不明地问：“孩子都有了？几个月了？”
在太后审视的目光中，风云瑶几乎羞愤至死，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。
好在，太后也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说北冥玄终究不是她的亲孙子，不好插手云云，便带着他们来找永宁帝，让永宁帝来处理这个烂摊子。
永宁帝传唤北冥玄来勤政殿对质，北冥玄根本说不出个一二三来，看着他行事如此荒唐，永宁帝龙颜大怒。
“未婚而先孕，还不想担负责任？朕都替你臊得慌！”
永宁帝实在是气急了，在上面咆哮。
血顺着额角滚落，北冥玄紧绷着身子，根本不敢辩驳，侧目看着风云瑶的眼神，说不出的狠戾。
风云瑶对上他视线，蓦然打了个寒颤。
风夫人见状，一把将风云瑶扯到身后，微微扬眉：“殿下要怪就怪臣妇，与瑶儿无关。”
说着，泪盈于睫，跪下请罪：“陛下亦为一名父亲，自知做父母的不过是一心盼着自己儿女过得好，臣妇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来状告玄王殿下的，请陛下恕罪啊。”
永宁帝自然不会问罪风夫人的。
一来没有问罪的理由，此事错不在她，二来他还得顾及着魏家的颜面。
永宁帝纵然气恼，却还是稍稍收敛了怒火说：“此事与夫人无关。”
风夫人心中一喜，面上表现得更悲切了：“皇上，我这女儿一心扑在玄王殿下身上，为了殿下连声名都不要了，如今做出这样的丑事来……却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，求皇上看在她如此痴情的份儿上，允她一个体面吧。”
永宁帝拧眉，态度略有迟疑：“此事……“
一旁默不作声的太后，忽然用帕子沾了沾眼角的湿意，开口道：”虽说此事做得有违礼制，可这一番痴心令哀家也潸然泪下呢。皇帝，哀家以为此事并不宜张扬，于女儿家的声名不好，对玄儿也是有损声名，不如就成全了这孩子的一番心思？”
永宁帝深以为然，看向北冥玄，冷声问：“你想如何处理此事？”
“儿臣……”一滴温热的鲜血顺着额角滚落进眼睛里，北冥玄视线里一片血红，他握紧拳头，道：“父皇，儿臣即日就迎娶风二小姐入府。”
“如此甚好。”永宁帝点点头。
不如此，还能如何？
北冥玄看着风夫人和风云瑶一副心事已了的放松样，心内叙满一股无法言说的愤恨。
这股愤恨越演愈烈，出了勤政殿，他快步走到风云瑶身后，阴测测地开口：“现在你可满意了？”
风云瑶对上满脸阴沉的北冥玄，吓了一跳：“殿下，此事不是瑶儿……”
“够了，不要再找借口了！“北冥玄打断风云瑶的话：“风云瑶，本王从前怎么没发现，你如此工于心计？连同你舅舅逼迫本王娶你不够，现如今还闹到父皇跟前，让本王颜面尽失不说，还惹得父皇厌恶了本王！你是何用心？你是恨不得本王好是么？”。
北冥玄歇斯底里地怒吼。
气恼之下，说出来的话可谓字字戳心，风云瑶面色唰地惨白，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：“殿下，瑶儿能等，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等啊……”
“够了！本王最讨厌你这副一有事情就掉眼泪的样子！”北冥玄深吸口气：“本王说过，不会不负责任，你却如此心急，以父皇要挟本王，你！”
他气得牙齿咯吱作响，忽然举起手冲风云瑶打过去。
风云瑶吓得捂住头。
北冥玄的手没落到风云瑶脸上，便被一只手给截住。
风夫人挡在风云瑶前面，艳丽的眉眼间皆是冷意凌然：“玄王，你这是干什么？打瑶儿？”
她不过是去送了太后，回过头就见北冥玄如此嚣张的架势，她若是再晚来一步，北冥玄这个狂徒是不是要把巴掌招呼到瑶儿脸上？
从前真是瞎了眼了，还以为这么个玩意儿是瑶儿的良人！
风夫人气得够呛，指着自己的脸道：“进宫向太后皇上状告殿下的是我，不是瑶儿，瑶儿腹中还怀着殿下的孩子，殿下若是心里不忿，来！打臣妇泄愤，臣妇愿意替瑶儿承担！”
北冥玄的怒火被这一番急言历语给浇灭，讪讪地抽回手。
他纵然心有怨恨，却也不敢打风夫人。
风夫人见状，满眼不屑，北冥玄若真敢打她，她还敬这玄王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，可惜他不是。
风夫人思绪于恼怒中生出一丝担忧——就是这般不堪的人，瑶儿非要嫁。
嫁给他，瑶儿真的不后悔吗？
风夫人看着泪流满面的风云瑶，深深怀疑起来。
三人的举动引起了宫女太监们的张望，北冥玄怕此事传到永宁帝耳朵里，到时候倒霉的就是自己。
他压抑着嗓音里的怒意说：“夫人，本王并非有意为之。只是夫人今日此举，实在是太冲动了，你们今日联合太后无异于将本王架在火上烤。”
风夫人冷笑，咄咄逼人道：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？当初瑶儿苦苦哀求你的时候，你怎么不想想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腹中怀着你的孩子，若不掩人耳目赶紧入玄王府，肚子大起来了该如何自处？岂非也要被架在火上烤？枉她对殿下一往情深，殿下怎么不为着她想想？”
风夫人字字戳心。
那头风云瑶捂着嘴唇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。
她虽然对母亲有怨恨，可要紧关头，唯一能靠的人，也只有母亲了。
也只有母亲，肯为她这般出头。
风夫人说得这些事情，北冥玄根本没有想过，也根本不想去管，可这话自然不可能对风夫人说出来。
他拧眉道：“本王说过，会娶她入府的，你们……实在是操之过急了些！”
“会娶她入府？不知殿下是打算什么时候娶？今日？明日？还是一个月两个月？亦或者等她肚大如锣临盆后？”
北冥玄哑口无言：“……”
“我们不是没给殿下机会，是殿下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敷衍了事，才会致使此事发展到今日的地步。”
风夫人抬了抬手，实在恶心北冥玄此刻的惺惺作假，就说：“此事已成定局，多说无益，殿下还是早日信守承诺的为好，殿下再有敷衍之举，魏家和臣妇都不是吃素的。”
她上挑妩媚是一双眼里满是锐利：“若真到了瑶儿肚大如锣的那一日，瑶儿要遭受世人的耻笑，殿下也不会好到哪儿去的！”
留下这警告的话，风夫人拉着风云瑶扬长而去。
北冥玄站在冷风里，望着风夫人气势汹汹的背影气得直哆嗦。
他从前怎么没看出来风夫人有如此强势的一面？
简直跟个疯子一样！
风夫人也被北冥玄气得不轻。
摇晃的马车内，她面沉如水，叹气不已。
风云瑶盯着风夫人：“娘……您别生气了，殿下就是如此心直口快之人，心里未必那么想。”
未必？
只怕他心里比口头上说得还要不堪！
风夫人被气笑了，看着风云瑶只剩摇头，明明这些年教养瑶儿也没少下功夫，怎么她竟然连自己的一半心机都没学会？
这般天真，这般信北冥玄，迟早有她哭的时候。
看着风夫人凝重地神情，风云瑶捏着袖口边缘有些不安地问：“娘，玄王殿下真的会迎我入府么？”
“会的。已经闹到皇上跟前了，他不敢再耍花招的你们的婚期会提上日程的。”
风云瑶松了一口气，忧愁的眉心漫出一丝喜色来。
风夫人看着她：“瑶儿，北冥玄答应娶你了，你开心么？”
风云瑶闻言，鼻头一酸，差点儿潸然泪下。
从前她和北冥玄情投意合，都盼望着早日在一起白头偕老，却有风卿婈挡在中间无法如愿以偿。
如今风卿婈不再是阻碍了，北冥玄的心却越来越远了。
明明以前翘首以盼的事情，如今竟然要她费心思闹得如此难看，他才肯点头。
风云瑶不止一次地问自己，他们之间，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？
或许，从前是因为有风卿婈挡在中间，那些山盟海誓浓言蜜语才显得弥足珍贵？
风云瑶不知道，只知道北冥玄再也不是从前的北冥玄了。
可如今……她再也没有退路了。
风云瑶掩去眼睛里的湿润，扬起一个笑容，冲风夫人点头：“我很开心，娘，嫁给玄王殿下，是女儿一直以来的目标，如今眼看就要达到了，自然开心。”
